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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了大叔,我會找時間去杜爾市逛逛。」
從後車廂拎出二十吋的輕巧行李箱,黑髮的亞裔少年衝一路上熱情介紹周邊景點的司機笑得燦爛,以算不上道地但流暢的法文道別。
目送計程車駛離,一身休閒打扮的少年環顧四周後,這才取下太陽眼鏡,回身將此行的目標納入眼簾。

 

壯麗的夏爾堡沿羅亞爾河畔建造,數百年來俯瞰這片豐饒之地。

位於法國中部著名的城堡區,也許比不上開放遊客參觀的香波堡、安布瓦斯堡或香儂瑟城那般舉世聞名,卻不能否定其神秘面紗下的歷史極具誘惑力,歷經幾番修繕的古堡綜融各時代的建築風格,爬滿綠蔭的堡體呈現矩形,東側及北側分別築有與主堡相連的塔樓,不規則的圍牆在四周形成一圈保護。

與一般大眾的認知相去不遠,裝飾繁複的大門後便是以大理石砌成的噴水池及綴滿絢麗夏花的寬闊庭園,幾尊錯落放置的巨獅雕像為外觀典雅的古堡增添幾分肅穆。
 

觀賞片刻,少年輕哼一聲邁步向前按響門鈴,噙在嘴角邊的笑意充滿興味。

 

​*

說明來意的少年隨著年邁卻精神的管家走進古堡,踩著紅地毯,途經掛滿油畫的長廊、刻有細緻浮雕的拱門、能夠應付任何規格宴會的寬敞大廳和弧形精巧的旋扶樓梯,最末來到二樓的目的地,以淺藍色為基調的會客室內裝潢乍看十分樸實,唯有胡桃木製的成套傢俱浮雕細緻顯出幾分低調奢華。
除了直逼窗框大小的人物肖像畫及壁爐,會客室內最醒目的即是分列兩側的書牆和展示架,目光一掃,便毫無意外地發現僅有部分商業相關書籍留有翻閱痕跡,至於展示架上造型特殊且雕花細緻的懷錶、配有純金支架的地球儀、無法辨別年代的羊皮捲、觀賞大過實質用途的限量版鑲鑽鋼筆等各式精巧收藏,無一不表現出擁有者的偏好及性格。


就在少年將目光再次轉向書牆時,陌生的男聲響起,「工藤先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聞言,黑髮少年抬眸向聲源望去,幾乎是同時間,來人有些年歲的面上飛快掠過一絲驚愕,已經不是初次瞧見如此反應的年輕偵探笑容不變。
「我是現任佩羅家的繼承人霍曼,剛剛馬修特地和我提了一句,但我真沒想到工藤先生你會如此年輕,果然東方人都駐顏有術。」
「我是工藤新一,正如先前所聯繫本次委託由我代替家父工藤優作前來處理。」說著,新一態度自若地同年過半百的委託人握手。
「別拘謹,坐吧。」
縱使心頭對於太過年輕的偵探是否有能力解決委託抱持懷疑,長年縱橫商場的霍曼卻沒表現分毫異樣,面色如昔地先一步在一旁的沙發坐下,接過瓷杯,喝了一口仍散發裊裊熱氣的紅茶潤喉,「抱歉因為稍後需出席一場宴會,無暇作陪,請容我直接進入正題。腳步聲最早在一個多月前出現──」

佩羅一家自十六世紀便入住於羅亞爾河畔的私人古堡,多年以來隨時代更迭起伏,綿延至今尚且稱得上富裕安穩,身為現任家主的霍曼在當地小有名氣,並非因為繼承代代相傳的古堡,而是源於前三任先後因為疾病和意外逝世的妻子,被戲稱為藍鬍子。
直到一個多月前開始不時有人在半夜聽見腳步聲,於是霍曼三任短命前妻前來索命的謠言便不脛而走,為了遏止外界益發誇張的猜測,霍曼曾親自組織幾名侍者夜夜蹲點,卻遍尋無果。
陌生的跫音出現頻率不定,無可言說的緊繃氛圍隨著時間逐漸積累,古堡內惶恐不安的侍者接二連三提出離職,無計可施的霍曼於是透過朋友輾轉求助定居洛杉磯的工藤優作。

至於名聞國際的推理小說家理應出席的場合,為何由正值暑假的新一代替,則要追朔到三天前。

再次否決與父母一同移民的提議,歷經一系列報考放榜流程,輕鬆錄取第一志願的年輕偵探得了空閒正趴在床上,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悠哉瀏覽各社團的簡介,然而未待少年確定目標,筆電的通訊軟體倒是先一步響起的提示鈴聲,年輕的偵探懶洋洋地點擊視窗的接通選項,畫面躍出熟悉的面容,招牌嗓音即便經過電子設備傳輸仍掩不住甜膩,「小新一,想我了嗎?」
「峰藤女士,別來無恙。」
學著自家母親特意拖長語調,黑髮少年嘴角揚起的弧度柔和而俏皮,即便對外形象再理智冷靜,面對最是親暱的家人仍免不了興起玩心。
「小新一,我有一件委託想要請你出馬。」
「嗯?」

「這次的委託來自法國,委託人因為夜裡的腳步聲臥不安枕,剛好新一你也可以藉機旅遊。」男聲響起,回應新一的是隨之入鏡的優作。
「我說,這次連爸爸都加入遊說絕對有什麼原因吧。」挑起一邊眉毛,黑髮的少年目光警惕。
「哎呀,媽媽的發情期快要到了,我們要找個浪漫的地方度過嘛。新一真是的,一點情趣都沒有,這點怎麼偏偏和優作同一個德行。」
瞪著畫面中以親暱姿態低聲交談的雙親,被指責如著名推理小說家一般沒有浪漫細胞的少年抽了抽嘴角,不由得腹誹這夫妻兩人果真無法以尋常思維去想像。
隨著時代演進,現代人面對屬性議題的態度已然逐漸開放,身為數量相對稀少的Omega,新一從不認為自己的第二性徵在生活上造成,然而在即將成為大學新鮮人的兒子面前毫不避諱地談論甚至炫耀性生活的舉動顯然不再此列,更別提堂而皇之地將委託棄之不顧。

「在法國可要把握每一場豔遇,不過閃婚媽媽我還是不答應吶!」
年輕的偵探在螢幕這頭暗罵自己沒有絲毫愧疚的父母,另一頭有希子還在沒心沒肺地將話題帶偏,話裡的意思顯然早已認定新一會答應。
「老爸記得把資料傳給我。對了,提醒你們都這把年紀別太過份,可別不小心鬧出什麼意外。」
此話一出,就見有希子先是一楞,而後噗嗤一聲笑得幾乎合不攏嘴,「就算真的有了新的兄弟姊妹小新一也不會失寵的,連撒嬌都這麼彆扭,這點真的跟優作一模──」



「工藤先生,請用甜點。」
打斷新一思緒的是帶了點怯懦的溫和嗓聲,猛一抬頭,對上即便隔著鏡片也格外明亮的翡翠色瞳眸,年輕偵探朝正將甜點和茶品放上桌面的金髮侍者禮貌一笑。
「不好意思,我想請問古堡內近期人事異動的情況有多嚴重。」
準備離開的青年顯然沒料到會被搭話,眨了眨眼,遲疑片刻才答道:「雖然在佩羅家工作已經半年多,但我只負責最基本的整潔工作,人事部分統一由管家馬修處理,我只有聽說陸陸續續將近十人辭職,所以兩周前開始不斷招募人手。」也許是意識到不該談論雇主是非,青年伸手搔了搔頭,面上的靦腆笑容顯得有些尷尬。
端起瓷杯湊在鼻下輕嗅,沉浸在混和瓜果香甜及胡椒微辣的豐富層次氣味中,黑髮少年垂下眉眼,像是沒有察覺對方的困擾,接著問:「佩羅家的待遇應該挺優渥吧,你有聽說辭職的理由是什麼嗎?」
「呃這個──」
未待青年回應,便聽遠處有人高呼,「皮耶,你還在磨蹭什麼!」
「啊抱歉,我先去忙了。」既不能多說,也不能得罪貴客,立場尷尬的皮耶沒有放過這個開溜的機會。

 

抿了一口,佐以辛辣及香甜的紅茶呈現出特有的活潑,加之回甘的後韻,無可否認地這是一款不可多得的調味茶,新一自認對茶沒有鑽研,卻怎麼樣也不會將此茶錯認為自己最初所選的大吉嶺紅茶。

擱下瓷杯,黑髮的Omega再次抬眸,目光不著痕跡地自因霍曼外出應酬而空下的主位巡視一周,依序為總是笑臉迎人的女主人妻子露意絲、野心勃勃的大兒子尼可拉、與尼可拉相敬如賓的妻子賽琳、態度尖酸刻薄的二女兒莉拉、對莉拉唯命是從的未婚夫亞力山卓,最後是方才十五歲冷漠不語的小兒子安東尼。

相對一頭白髮略顯老態的霍曼,結婚不足二年的露意絲身材窈窕美艷動人,與繼子尼可拉相仿的年齡並未拉近彼此距離,倒是分屬各任前妻所出三名繼子女有志一同地對這任後媽表現反感。

 

晚餐尚未開始前,新一便由馬修為佩羅一家成員介紹初來乍到的訪客,一頓飯過去,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四小時,足夠年輕的偵探認識眾人或試探或諷刺的各異態度,看似和樂融融的家庭實則暗潮洶湧,對於打著偵探名號的外來客無一不是名面暗裡地不歡迎,後續的搜查行動顯而易見地不會太過順利。
 

相當有意思。
有些愉快地輕哼一聲,換了一個手支下頷的動作,Omega的嘴角在無人瞧見的角度悄悄揚起一彎弧度。


 

 

是夜,徐徐清風將窗簾掀起一片漣漪,窩在單人沙發的少年膝上攤著一本看了大半的法文版藍鬍子,正瞅著窗外仍燈火斑斕的夜景,雕像似地一動不動彷彿陷入沉思。


 

喀。

先是一聲幾不可察的輕響,下一秒,理應被妥善鎖上的雕花門板讓人由外推開,隨後探入一顆毛茸茸的金色腦袋。


「不好意思,」
也許是年輕偵探的的打量目光太過犀利,名為皮耶的侍者手足無措地說明來意,「我為工藤先生送來睡前的花茶,希望不會打擾您。」匆匆放下托盤轉身便要離開,精緻脆弱的瓷杯險些因為青年這番粗手粗腳的動作而磕傷。

「這次是什麼茶?」

「庫斯米茶鋪的甜蜜的愛。」

各家茶鋪特立獨行的取名風格並不少見,新一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不做他想,只是接著問:「哎我說你特地跑這一趟,不會真是只為了送茶吧。」

「為訪客送上睡前飲品是佩羅家規定的禮貌,我不懂工藤先生暗示什麼?」

只見青年側著臉,護在前胸的手揪緊衣領,將受迫於人的無辜模樣演繹得活靈活現。

「你在演藝方面必然能有很好的發展。」

若非親眼瞧見房門被撬開,或許就讓對方足以亂真的演技騙過,瞟了一眼面露羞窘的皮耶,年輕偵探擰著眉的語氣輕描淡寫,「以荳蔻、肉桂、丁香、甘草根、胡椒等香料所調和成的花草茶,換了我的大吉嶺紅茶,是想利用粉紅胡椒特有的辛辣掩蓋安眠藥吧。」


「十分精采的推理,希望那款以粉紅胡椒為基調的花茶也成功傳遞了我的心情。」
被戳穿的侍者也不慌張,一邊說著直向新一的位置連連逼近,轉眼間兩人僅存不足半步的距離,只消微微傾身便能吻上彼此,「至於安眠藥我只是希望工藤先生能夠有個好夢,我個人的希望。」
「你那套騙女孩子的把戲對我不管用,更何況頂著這麼一張臉。」
即便少了標誌性的白西裝和大禮帽,年輕的偵探亦不會錯認跟前令國際傷透腦筋的怪盜。
「言下之意,大偵探對我原本的長相比較有興致囉?」

一改道地的法國口音,語言的轉換對行走國際的怪盜顯然不是難事,語音方落,就見僅是眨眼的瞬間,發話的金髮小夥子已經徹底換了一副容貌,不愧對其月光下的魔術師稱號,黑髮的亞裔少年沐浴在銀乳色的月華中毫不突兀,一雙藍眸更甚黑夜中最是璀璨的星子。
「既然我來了,你也該走了。」一翻白眼,無視對方拋來的飛吻,新一這話說得理所當然,在兩人之間劃出一道涇渭分明的界線。


「憑我們的情分,大偵探你這話說得有些傷感情了。」
基德湊得極近,若有似無的曖昧熱息拂過新一臉面,有意無意地撩動少年選擇性遺忘的記憶,就這麼失神的當口,眼見兩人唇瓣即將觸上,回過神的年輕偵探稍一側開腦袋,避過相對自己Omega屬性十分具侵略性的黑髮Alpha。

「不管你想做什麼,別礙事。」

收斂面上所有玩笑神色,年輕的偵探將懷裡未看完的書一把拍在怪盜胸口,不待少年反應便逕自幾步走到門邊拉開房門,送客意味濃厚,「還有,既然已經打過招呼你也該走了,別打擾我休息。」

 



好不容易將不速之客逐出寢室,重獲個人空間的Omega這才呼出一口長氣,暗自慶幸月色不足以映照出自己的不自在。

各方面表現優秀的年輕偵探向來處在主導地位,直到引以為傲的理智在察覺對方氣息時驟然叛離,超脫控制的情況極為陌生,呼之欲出的答案太過尖銳,新一本能地不願深究為何且何時開始總是針鋒相對的怪盜不再只是亦敵亦友的存在。

將自己埋進柔軟的被褥,新一整個人如同嬰孩般蜷起身,雙眼緊閉,試圖加速進入夢鄉的速度。

​TBC...

馬格拉港一處倉庫群間大清早就無比熱鬧。

當年輕的偵探看透真相,帶著優勢警力控制港口,精準確實地將這一批準備運往西西里的貨物扣下後,將事件成敗賭在此行的眾關係人才總算鬆了口氣。

現場,聯邦警察偕同憲兵正忙著收羅罪證、繳獲走私物,並將此案同謀一一押解回局。

自共事開始至今始終對亞裔少年不假辭色的綠眼珠警長終於牽了下嘴角,第一次用英文對他說:「幹的漂亮。」

沒等新一回應,高傲的義大利人又轉回頭去,對日籍FBI說話的口吻就像個最挑剔的客人:「你找來的這小子還算不錯。」

「當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推薦他。」赤井莞爾。

看不慣老友引以為傲的表情,警長忍不住落井下石道:「又不是你們FBI的人,得意什麼勁?可惜他未成年又是個Beta,不然我肯定邀請他──」後頭連著一串聽不明白的義大利方言,赤井聳聳肩,索性不予理會。

一旁的少年沒細聽兩人談話,而是兀自將視線望向遠處倉庫,一邊回想出國至今的種種。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

兩週前,他經由赤井推薦,遠赴水都參與協辦這一宗跨國毒品交易事件。

整體案情並不複雜,與大多數的走私交易沒什麼不同,按理說怎麼都不需要委託到一個日本高校生,可無奈走私貨艙停泊的國家眾多,貨船還是由日本出發,多國協調下希望能交由日籍FBI領頭處理。

而赤井則找上了他。

然而,在他接受委託的時候,該案已在地中海諸國引起軒然大波,原因正是走私物其中之一的毒品『毒蜂』的棘手副作用。

小小一枚如同糖果似鮮豔可愛的粉色藥粒,其作用卻並不若外表那般無害。

它會使服食者暈眩、痙攣、心跳加速、產生幻覺,此外還能令Omega在短時間內陷入發情時獨有的結合熱,進而達到強迫性行為的目的,於是在流入市面的短短一個月間就造成無數強暴事件,令當地Omega聞之色變,一度造成社會恐慌。

要知道,在現代化的如今,性別之間的從屬關係已微乎其微,自從Omega得以自主抑制發情後,三種性別掌握的權力前所未有的平衡,除非出於個人意願,不然沒有任何一個性別能勉強其他屈居人下,可偏偏又在此時爆出此案,隱隱令性別間再次對立。

思及此,新一不由得嘆口氣。

希望自己的破案足夠即時,除此之外,剩下的一切就不是他能左右的。

思緒至此便被一把低沉柔緩的男音打斷:「想什麼呢?」

「不、沒什麼。」新一聞聲抬起頭,朝赤井笑了笑,「接下來我還幫得上忙嗎?」

回想少年上一刻斂起眼睫的側臉,沉默寡言的FBI突然抽出皮夾,數都沒數就將一沓紙幣遞過去:「還有些時間,你自個兒去晃晃吧,這邊的工作我們大人會收拾好。」

「欸、這,我不──」原本還想著工作,卻冷不防被塞一疊歐元的少年雙目瞪圓了,沒來的及推拒,赤井已經起身準備親自往倉庫一看,一邊擺手說:「這趟的花費詹姆士會報銷,可惜我沒空玩樂,你就當是替我公費旅遊了。」

新一還想反駁,卻讓對方臨走前刻意壓低的一句「快去吧,這裡都是Alpha,你待著也不好受。」給說服。

盯著輕易說出他最大祕密的王牌搜查官,年輕的偵探無可奈何地發現,對方說的是事實。

看著男人走遠的背影,好半晌,新一才默默收起紙幣和這份好意,乘上汽船離開此區的同時決定回國就把錢還上。

 

聖史法蒂農日才剛過,日前因毒品『毒蜂』而人人自危的氣氛總算消彌了些,取而代之則是一股濃郁的嘉年華氣息,將整個威尼斯完全籠罩,

聖馬可廣場上,觀光客打扮的行人較過去多了三倍有餘,全是衝著才剛開始的面具節而來,每位旅客都很清楚自己目的般,瞟了眼路標便繼續行程滿檔的旅程。

 

魯西安諾對這遊人洶湧的現況滿意極了。

他才剛結束上一份工作,這會兒自車站那兒折返回來,正打算尋找下一組潛在顧客,他左右張望,可無意間的一瞥,卻再也移不開視線。

廣場噴泉不遠處,一名亞洲面孔的少年獨自坐在長椅上,他看著年紀不大,一身乾淨筆挺的襯衫搭著件駝色毛衣,將俊秀的面容和出眾的氣質完全襯了出來。

他身邊沒什麼行李,神情也不似普通遊客那般行色匆匆,只是坐在那兒檢視遊客中心的地圖,專注的側臉在陽光下安靜得像幅畫,令魯西安諾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才發現,四周如自己這般在意他的人可不在少數。

三兩成群的火辣女郎談笑間不時用饒富興趣的眼神掃向他、追逐足球的孩子們淘氣地將球往他的方向踢,換來一個漂亮的踮球和笑容,連最是排外的老婦人都樂意同他分享手裡的麵包屑,和善地示意他去餵鴿子。

那名少年笑著用不大擅長的語言道謝,接著將衣袖挽了兩圈,露出下頭一截骨瓷般白皙的手臂,蹲在那兒餵鴿子,剪裁合襯的衣裳因此收上去一些,後腰那一小片白膩皮膚在陽光下幾乎要晃花魯西安諾的眼。

好片刻,少年餵完最後一塊麵包,這便在翅膀的撲騰聲中緩緩站起,在大把陽光和瓦藍天空下,畫面美得讓人捨不得眨眼。

真漂亮。他在那瞬間忍不住想。

在他反應過來前,身體已先一步神鬼差使地邁向前。

新一將剩下的飼料一次撒盡,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埃,打算重新研究一次威尼斯地圖的時候,突然嗅到一股古龍水的氣味,緊接著一把男音便從身後傳來,是日語:「嗨,需要點建議嗎?」

他轉身,看到一位陌生的拉丁裔青年對自己露出笑容。

新一極快地端詳,在被歐洲面孔團團包圍的這些天來,早該對高加索白人深邃的面孔麻痺的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有一張非常英俊的臉。

他的五官讓人一眼就聯想到當年令那位大作曲家神魂顛倒最後魂斷威尼斯的美少年,新一想,如果那少年長到二十多歲,大抵就是眼前這人的模樣。

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金髮、高挺的鼻樑、帶著笑的唇角,以及湛藍深邃的眼──看到這,新一微微一愣,不過只得一瞬。

目光接著掃過對方的穿著,回想那句口音濃重但語法基本正確的日語,年輕的偵探立馬推斷出對方的職業。

於是他回以抱歉的神情,不無可惜說:「我倒是很想答應,如果我預算足夠的話就好了。」

「嘿、別緊張,我沒打算收你錢。」金髮青年連忙搖頭解釋,同時朝他伸出一手以示誠意,自我介紹道:「我叫魯西安諾,是個導遊。」

「剛在那邊看到你好像很困擾的樣子,所以才不請自來,希望沒有打擾到你──」說到這,青年再次靦腆一笑。

分辨出青年笑容中滿溢的誠意,再思及自己確實缺一位導遊,新一沒有猶豫地伸手出去,同對方輕輕一握:「我是工藤新一,如果你願意指教,那是我的幸運。」

「當然、當然,交給我!」

也許是職業使然,魯西安諾一點都不認生,甚至可以說是熱情過頭了,得了准信就開始胡天胡地地閒聊。

從談話中,新一得知他大部分的人身背景。

魯西安諾不是本地人,是幾年前才跟著母親從托斯卡尼移居威尼斯,剛巧在大學的東方語言選修中選了日文專業,於是便做起給日本觀光客導遊的生意,一方面能練習會話,還能給自己賺點零用錢,對他而言簡直兩全其美。

不是沒懷疑過對方心懷不軌,可一來對方的日語實在裝不來,二來對威尼斯也非常熟悉,最後是,新一也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值得人覬覦。

他看著就年紀小,沒什麼油水可撈,連行李都少,Omega的信息素也一絲未漏,何況魯西安諾也不是Alpha──新一早已從濃郁的古龍水中分辨出Beta的味道。

分析至此,心底的那點疑慮總算完全消散。

一轉眼,金髮導遊便自顧自地在少年身邊坐了下來,從胸口掏出隨身的原子筆在地圖上畫了幾個圈和無數路線,總算聊到正事:「說起來,新一這趟什麼時候回去呢?有特別想參觀的地方嗎?」

這些天來已習慣外國人熱情的少年沒有糾結稱呼,而是自然地順勢回應:「五天後,可惜我這趟是工作提前結束才意外得來的旅程,所以什麼準備都沒做。」

看到他一臉苦惱,魯西安諾不在意地笑道:「這段時間是威尼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所有旅館都一位難求,這一點兒都不可惜,是幸運。」

經他這麼一說,新一才想起,面具節似乎正是……也不待他回想嘉年華究竟是哪一天開始,突然手腕一緊就被金髮青年拉起身,往市中心的方向走。

新一被拉得回神一驚:「魯西──?」

青年沒停下腳步,只是側過臉,湛藍的眼瞇成一線,給他一個見牙不見眼的笑容:「想想還是不用計畫了,我直接帶著你玩吧,機會難得呀!」

新一本還想說什麼,可感覺到握在腕間的溫熱掌心,心下一動,到口的推拒到底沒說出來。

對方英俊面容上的表情讓他實在沒捨得拒絕,於是聽見自己用充滿笑意的聲音說:「我先說,我可付不起伴遊費的。」

「我也沒想問你要啊。」魯西安諾想都不想地撇嘴回道:「一路上你也陪我練習日文就扯平啦。」

年輕的偵探在這一刻被那純粹的笑容感染,終於從稍早案件沉重的氛圍中脫出,眼底攏聚的霾色不知不覺也完全消散。

 

他被金髮青年一路拉著,與熙來攘往的行人摩肩接踵,明明身在異國,還讓一位素昧平生的人帶著走,新一卻感到一股奇妙的安心感。

啊,笑了。

魯西安諾期間回頭瞄了今天最後一組顧客一眼,看到他的表情,眼底飛快閃過一絲笑意,隨即又自顧自埋怨起自己來。

突然改變行程實在很不好。

魯西安諾暗忖道,他明明還有別的工作的……

想是這樣想,但對上少年那雙美麗眼眸時,年輕的導遊又什麼想法都沒有了,只覺得特別值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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